"你这话...当真如此?"
曹孟德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,声音有些颤抖。刚才那番话如雷电般击中了他的心脏,让这个征战沙场多年、自诩雄才大略的魏王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傲气。
老人名叫张老三,是沛国谯县村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者。此刻他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的藤椅上,手中拿着一杆旱烟袋,神情淡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外地商人的中年男子。
"老汉我活了七十多岁,见过的人和事多了去了。" 张老三慢慢地吸了一口烟,"话我已经说了,信不信由你。"
曹孟德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,他强撑着在石凳上坐下,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刚才老人的那番话。那些话语朴实无华,却字字如针,刺痛着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。
这一趟回乡本是想听到乡亲们对自己的赞美,毕竟他已经统一了北方,成了威震天下的魏王。可没想到,一个普通的乡村老人竟然说出了让他如此震撼的话语。
"我...我需要再想想。" 曹孟德勉强挤出这句话,站起身来,步履有些不稳。
站在一旁的曹洪看到主公脸色苍白,连忙上前搀扶,"主...大哥,咱们该回去了。"
曹孟德摆了摆手,又深深地看了张老三一眼。这个老人依然淡定地坐在那里,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些家常话,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语给眼前这个人带来了多大的冲击。
"老人家,多谢您的指教。" 曹孟德深深地弯腰行礼。
张老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,"你这后生倒是懂礼数。不过记住,做人做事都要凭良心,这样才能睡得踏实。"
离开张老三家的院子后,曹孟德一路上都沉默不语。曹洪跟在身后,不敢多说什么,只是能感觉到主公内心的巨大波动。
夕阳西下,远山如黛。曹孟德停下脚步,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故乡。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,这个他以为会对自己满怀敬仰的地方,却给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心灵震撼。
"洪弟,你说我这些年..." 曹孟德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没有说完。
曹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他跟随曹操多年,见过主公意气风发时的豪迈,也见过他深谋远虑时的睿智,但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。
一个普通的乡村老人,到底说了什么话,能让威震天下的魏王如此失态?
曹孟德仰头看着天空,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雄心壮志,想起了征战沙场时的意气风发,想起了统一北方后的踌躇满志。可现在,所有的这些似乎都在那个老人朴素的话语面前变得苍白无力。
"也许...也许我真的需要好好想想了。" 曹孟德喃喃自语。
夜色渐浓,两人继续向前走去。身后的村庄已经点亮了万家灯火,那些普通百姓正在享受着平凡而安宁的生活。而曹孟德的心中,却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。
这一夜,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。一个改变曹孟德人生观的夜晚,一个让他重新审视自己所作所为的夜晚。
而这一切的起因,只是一个乡村老人的几句朴实话语,一句让魏王自愧不如的评价。
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。
建安十八年秋,曹孟德刚刚结束了对孙权的征讨,回到邺城。连年征战的疲惫并没有让他感到满足,反而内心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空虚感。
"主公,各地传来的捷报都在这里了。" 谋士郭嘉将一叠文书放在案桌上,"北方已经基本平定,百姓们都在称颂您的功德。"
曹孟德翻看着这些奏报,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。"奉孝,你说这些话是真心的吗?"
"主公何出此言?" 郭嘉有些疑惑。
"我是说,百姓们真的认为我是个好君主吗?" 曹孟德放下手中的文书,"还是只是因为害怕才如此说?"
郭嘉沉默了一会儿,"主公,您为何会有这样的疑虑?"
曹孟德起身走到窗边,望着外面的景色,"奉孝,我想回趟老家。"
"回谯县?" 郭嘉有些意外,"主公是想祭祖?"
"不,我想听听乡亲们的真心话。" 曹孟德转过身来,"以普通人的身份。"
郭嘉立刻明白了主公的意思,"主公想微服私访?"
"正是。" 曹孟德点点头,"我想知道,在那些不认识我的人眼中,曹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。"
两天后,曹孟德换上了普通商人的服装,只带着曹洪一人,化名为曹商,踏上了回乡的路程。
谯县并没有太大的变化,街道依然是那么熟悉,只是多了一些繁华的景象。曹孟德走在街上,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,心情复杂。
"大哥,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下?" 曹洪小声问道。
"不急,我先到处转转。" 曹孟德摇摇头,"看看这里的情况。"
他们来到了一家茶馆,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。茶馆里人声嘈杂,正好方便他们了解民情。
"听说魏王又要出征了,也不知道这次又要打到哪里去。" 一个中年汉子端着茶碗说道。
"唉,年年打仗,咱们老百姓什么时候才能安生啊。" 另一个人叹了口气。
曹孟德听了心中一沉,没想到第一句话就是抱怨。
"你们可不能这么说," 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商贩的人反驳道,"要不是魏王平定了北方,咱们现在还在战乱中呢。"
"话是这么说,可是这赋税一年比一年重,日子不好过啊。" 先前那个中年汉子摇头道。
曹孟德握紧了茶杯,心中很不是滋味。
"你们听说过魏王小时候的事吗?" 突然有人转移了话题,"我听人说,他小时候就很有本事。"
"什么本事?" 有人好奇地问道。
"听说能飞鹰走狗,还特别会打仗。" 那人绘声绘色地说道。
曹孟德苦笑了一下,这些传说越来越离谱了。
在茶馆里坐了一个时辰,曹孟德听到了各种各样的议论。有人说他英明神武,有人说他残暴不仁,有人说他是天下英雄,有人说他是乱世奸雄。这些评价让他的心情越来越复杂。
"大哥,咱们换个地方吧。" 曹洪看出了主公的不快。
曹孟德点点头,两人离开了茶馆,往村里走去。
谯县城外有几个村子,曹孟德选择了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安静的村落。这里的人们生活简朴,民风纯厚,正是他想要了解真实民意的地方。
"两位贵客是从哪里来的?" 村口的一个老汉看到他们,热情地打招呼。
"我们是从南方来的商人,路过贵宝地,想歇歇脚。" 曹孟德拱手回礼。
"哎呀,外地来的客人,快请进村里坐坐。" 老汉非常热情,"我姓李,村里人都叫我李老头。"
在李老头的引领下,他们进了村子。村里的房屋虽然简陋,但收拾得很整洁,田地里的庄稼长势也不错,看起来生活还算安定。
"李老伯,这里的日子过得怎么样?" 曹孟德试探着问道。
"还行吧,比起前些年的战乱,现在算是太平多了。" 李老头一边走一边说,"虽然赋税重了些,但至少不用担心今天睡下去明天还能不能醒来。"
"那你们对...对魏王怎么看?" 曹孟德小心地问道。
李老头停下脚步,思考了一会儿,"这个嘛...怎么说呢,魏王确实是个能打仗的,北方这么大的地盘都被他平定了。"
"但是呢?" 曹孟德察觉到他的话里有转折。
"但是嘛," 李老头压低了声音,"咱们老百姓更希望的是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,而不是天天听到打仗的消息。"
曹孟德点点头,没有再多问。他们在村里转了一圈,和几个村民闲聊了一会儿,听到的大多是类似的话。
傍晚时分,李老头邀请他们到自己家里吃饭。席间,曹孟德又一次把话题引到了"魏王"身上。
"李老伯,您觉得魏王这个人怎么样?" 曹孟德问道。
"这个...我一个乡下人,哪里敢妄议君王啊。" 李老头有些拘谨。
"没关系,就当是闲聊,您就实话实说。" 曹孟德鼓励道。
李老头想了想,"要我说啊,魏王这个人吧,确实有本事,能征善战,统一北方是大功一件。"
"但是?" 曹孟德敏锐地捕捉到了转折。
"但是啊," 李老头叹了口气,"他这个人太狠了些。我听说他打仗的时候,经常屠城,死的人太多了。"
这话如一把刀子插在曹孟德的心上。他确实在战争中下过屠城的命令,当时认为是必要的震慑手段,可现在听来却如此刺耳。
"还有啊," 李老头继续说道,"听说他疑心很重,连自己的部下都经常猜疑,杀了不少人。"
曹孟德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,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。
"不过嘛," 李老头话锋一转,"人无完人嘛,能在乱世中立足,总是要有些手段的。只是咱们老百姓希望他能仁慈一些。"
这一晚,曹孟德在李老头家里住下了。躺在简陋的床铺上,他辗转反侧,李老头的话在脑海中不断回响着。
第二天一早,曹孟德继续在村里走访。他发现这里的村民大多对"魏王"有着复杂的感情。一方面承认他的军事才能和统一北方的功绩,另一方面又对他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。
"客官,您这么关心魏王,莫不是有什么特殊身份?" 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人突然问道。
曹孟德心中一紧,"没有没有,我只是好奇罢了。"
"哦,我还以为您是朝廷派来的人呢。" 那人笑了笑,"不过也对,真要是朝廷的人,谁敢在咱们面前说魏王的不是?"
这句话又给了曹孟德一个打击。原来在百姓眼中,朝廷的威严已经让他们不敢说真话了。
"大哥,要不咱们回去吧?" 曹洪在他耳边小声说道,"再听下去,您的心情会更不好的。"
"不," 曹孟德摇摇头,"我还想听听更多人的看法。"
下午,他们来到了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张老三家。张老三今年七十多岁了,在村里威望很高,村民们有什么纠纷都喜欢找他评理。
"老人家,我们是路过的商人,想跟您请教一些事情。" 曹孟德恭敬地说道。
张老三打量了他们一眼,"你们想问什么?"
"我们想了解一下这一带的情况,还想听听您对...对当今魏王的看法。" 曹孟德小心翼翼地说道。
张老三沉默了一会儿,"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个?"
"我们在南方的时候,经常听人议论魏王,有说好的,也有说不好的,所以想听听本地人的看法。" 曹孟德编了个理由。
张老三点点头,"那你们想知道什么?"
"主要是想知道,魏王这个人...特别是他带兵打仗怎么样?" 曹孟德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。
张老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。半晌,老人开口了...
张老三缓缓地点燃了手中的旱烟袋,深深地吸了一口,然后慢慢地吐出一团青烟。他的眼神变得深邃,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遥远的往事。
"你们真的想听我一个老头子的看法?" 张老三再次确认道。
"是的,老人家,我们特别想听您的真心话。" 曹孟德点头道,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不安。
张老三沉默了很久,久到曹孟德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。院子里很安静,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鸡鸣狗吠声。
"既然你们诚心想听,那我就说说。" 张老三终于开口了,"不过我这个人说话直,你们别介意。"
"请说,我们洗耳恭听。" 曹孟德连忙表态。
张老三又吸了一口烟,"魏王这个人啊...说他会带兵打仗,这个没错,天下人都知道。"
曹孟德心中一喜,以为要听到赞美的话了。
"但是..." 张老三话锋一转,曹孟德的心立刻提了起来。
"但是什么?" 曹孟德紧张地问道。
张老三看了看他,似乎在考虑该如何措辞,"你们是外地人,可能不太了解这里的情况。"
"愿闻其详。" 曹孟德屏住了呼吸。
"我年轻的时候,也当过兵,跟着各路诸侯打过仗。" 张老三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,"什么样的将军我都见过,好的坏的都有。"
曹孟德全神贯注地听着,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。
"一个将军会不会带兵,不是看他能打多少胜仗,而是要看他怎么对待自己的士兵。" 张老三的声音平稳而有力。
这句话让曹孟德心中一动,他隐隐感觉到老人要说的话可能不是他想听到的。
"魏王打仗厉害,这个我不否认。" 张老三继续说道,"可是..."
曹孟德的心跳开始加速,他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"可是有一件事,我觉得他做得不对。" 张老三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。
"什么事?" 曹孟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。
张老三看了看他,似乎在判断他是否能承受接下来的话,"你们真的想听?"
"是的,请您一定要说。" 曹孟德咬着牙说道。
张老三点点头,"那我就说了。"
院子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,连旁边的曹洪都感受到了这种压抑的氛围。
"我听说啊," 张老三慢慢地说道,"魏王每次打胜仗之后,都要杀很多人。不光是敌军,连老百姓也杀。"
这话如雷电般击中了曹孟德,他的脸色开始发白。
"而且啊," 张老三继续说道,"我还听说他对自己的部下也不好,疑心很重,动不动就杀人。"
曹孟德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,这些话虽然不是什么秘密,但从一个普通老百姓口中说出来,却有着不同的分量。
"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。" 张老三摆摆手,"最重要的是..."
曹孟德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了,他死死地盯着张老三,等待着那句可能改变他一生的话。
"最重要的是什么?" 曹孟德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。
张老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然后缓缓地开口...
"最重要的是,我觉得魏王这个人..." 张老三停顿了一下,仿佛在斟酌用词。
曹孟德屏住呼吸,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,等待着那个可能让他崩溃的答案。
"我觉得他..." 张老三又停顿了一下,然后缓缓地说出了那句话。
当那句话从张老三口中说出的瞬间,曹孟德感觉天旋地转,仿佛有一道闪电劈中了他的脑袋。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......
"我觉得他不懂得什么叫爱兵如子。"
这就是张老三说出的那句话,简单朴素,却如惊雷般击中了曹孟德的内心。
"真正会带兵的将军,不是能打多少胜仗,而是能让士兵心甘情愿为他死。" 张老三继续说道,"这种心甘情愿,不是靠威严和恐惧,而是靠真心实意的关爱。"
曹孟德呆呆地坐在那里,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画面:官渡之战后他下令处死降兵的场景;赤壁之战败后他愤怒地责罚部下的情形;每次出征前他那种威严而冷漠的动员讲话...
"我年轻时跟过一个将军," 张老三仿佛陷入了回忆,"他不是什么大人物,也没打过什么大胜仗,但是他的士兵都愿意为他去死。"
"为什么?" 曹孟德艰难地问道,声音嘶哑得像是从沙漠中传来。
"因为他把每个士兵都当成自己的孩子。" 张老三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暖,"有士兵受伤了,他会亲自去看望,甚至亲手给士兵包扎伤口。有士兵家里有困难,他会想方设法帮助解决。"
"行军的时候,他从来不骑马,总是和士兵们一起走路。宿营的时候,他总是最后一个睡觉,确保每个士兵都安排妥当了。"
"吃饭的时候,他总是等所有士兵都吃饱了,自己才开始吃。如果粮食不够,他宁可自己饿着,也要让士兵们吃饱。"
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切割着曹孟德的心。他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:从来都是高高在上,从来都是颐指气使,从来都是把士兵当作完成自己野心的工具...
"后来那个将军战死了," 张老三的声音有些哽咽,"他的士兵们抢着为他收尸,很多人哭得像失去了父亲一样。"
"可是魏王呢?" 张老三看着曹孟德,"我听说他的士兵害怕他多过敬爱他。这样的将军,怎么能说是真正会带兵呢?"
曹孟德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攥着,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他想起了那些在战场上为他拼杀的士兵们,想起了那些因为他的一个命令就慷慨赴死的将领们。他们是因为敬爱而战斗,还是因为恐惧而服从?
"老人家,您...您怎么知道这些?" 曹孟德颤抖着问道。
"我有个侄子在魏王军中当兵," 张老三叹口气,"每次回来都跟我说军中的事情。"
"他说什么了?" 曹孟德心中忐忑。
"他说魏王确实能打仗,但是军中的气氛很压抑。" 张老三摇摇头,"大家都小心翼翼的,生怕做错什么事被责罚。"
"还有呢?" 曹孟德追问道。
"他说魏王很少关心士兵的死活,只关心能不能打胜仗。" 张老三的话越来越重,"士兵们受伤了,很少能得到很好的照顾。阵亡了,也就是发点抚恤金了事。"
"这些话...都是真的吗?" 曹孟德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。
"我侄子没必要骗我。" 张老三肯定地说道,"而且不光是他,村里好几个当兵的回来都是这么说的。"
曹孟德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。原来在士兵们眼中,自己是这样的形象。原来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军事才能,在真正懂得带兵的人眼中是如此不堪。
"老人家," 曹孟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,"那您觉得,什么样的将军才算是真正会带兵?"
张老三重新点燃了烟袋,"这个嘛,我觉得有几点很重要。"
曹孟德全神贯注地听着,仿佛一个虔诚的学生在聆听老师的教诲。
"第一,要把士兵当成自己的兄弟,当成自己的孩子。" 张老三伸出一根手指,"不能只把他们当成打仗的工具。"
"第二,要和士兵同甘共苦。" 张老三伸出第二根手指,"不能自己享受,让士兵受苦。"
"第三,要关心士兵的家庭。" 张老三伸出第三根手指,"士兵家里有困难,要想办法帮助解决。"
"第四,要公平公正,不能偏私。" 张老三伸出第四根手指,"奖罚分明,让士兵心服口服。"
"第五,要以身作则,做士兵的榜样。" 张老三伸出第五根手指,"自己做不到的事,不能要求士兵去做。"
每一条都让曹孟德感到汗颜。他仔细回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,发现几乎每一条自己都做得不够好,甚至完全相反。
"您说的这些,确实很有道理。" 曹孟德苦涩地说道,"可是在战场上,有时候必须要严厉一些吧?"
"严厉和残暴是两回事。" 张老三看着他,"纪律要严明,这个没错。但是不能动不动就杀人,更不能把士兵的命不当命。"
"我听说魏王有时候为了震慑敌人,会故意做一些很残暴的事情。" 张老三摇摇头,"这样做或许能吓住敌人,但也会让自己的士兵害怕。"
"害怕的士兵是打不好仗的," 张老三继续说道,"只有真心拥护的士兵,才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。"
曹孟德想起了自己确实做过一些残暴的事情,当时觉得是必要的手段,现在听来却是如此刺耳。
"老人家,如果...如果魏王能够改正这些缺点,您觉得他还有希望成为一个真正好的君主吗?" 曹孟德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张老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"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魏王?"
曹孟德心中一紧,"我...我只是好奇。"
"好奇?" 张老三笑了笑,"我看你不像是一般的商人。"
"为什么这么说?" 曹孟德努力保持镇定。
"一般的商人不会对这些事情这么关心," 张老三说道,"而且你的举止言谈,都不像是普通人。"
曹孟德知道自己可能暴露了,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。他太想听到张老三对自己的真实评价了。
"老人家真是慧眼如炬。" 曹孟德叹了口气,"实不相瞒,我确实不是普通商人。"
"那你是什么人?" 张老三问道。
曹孟德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决定说出真相,"我...我就是曹操。"
张老三听了,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,只是点了点头,"我猜也差不多。"
"您不惊讶?" 曹孟德有些意外。
"惊讶什么?" 张老三平静地说道,"能问出这些问题的人,要么是魏王的心腹,要么就是魏王本人。而看你的反应,显然是后者。"
曹孟德苦笑了一下,"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,那刚才的那些话..."
"刚才的话都是真心话。" 张老三打断了他,"不管你是不是魏王,我该说的还是要说。"
"您不怕我怪罪您吗?" 曹孟德问道。
"怕什么?" 张老三淡然一笑,"我一个糟老头子,活了这么多年,早就看开了。再说,你既然愿意微服私访,说明你还是想听真话的。"
曹孟德沉默了很久,然后突然站起身来,对着张老三深深地鞠了一躬,"多谢老人家的指教,今天的话让我受益匪浅。"
"你能听进去就好。" 张老三受了这一礼,"不过光听还不够,关键要看行动。"
"您说得对。" 曹孟德认真地说道,"那么老人家觉得,我现在应该怎么做?"
张老三想了想,"首先,你要改变对待士兵的态度。不要把他们当成工具,要当成人来看待。"
"其次,你要学会关心他们的生活。不光是在战场上,平时也要关心他们的家庭状况。"
"再次,你要以身作则。想让士兵做到的,自己先要做到。"
"最后,你要有仁慈之心。杀戮不能解决所有问题,有时候宽容比严厉更有力量。"
每一句话都深深印在曹孟德的心里。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在这一刻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。
"老人家,我还有个问题。" 曹孟德说道,"您觉得一个君主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?"
"仁爱。" 张老三毫不犹豫地回答,"一个君主如果没有仁爱之心,再有才能也不会是好君主。"
"为什么?" 曹孟德问道。
"因为君主的责任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,不是让自己享受权力。" 张老三说道,"只有真心爱护百姓的君主,才会为百姓着想,才会做出正确的决策。"
"可是在乱世中,不够强硬的话,怎么能立足呢?" 曹孟德提出了自己的疑虑。
"强硬和仁爱并不矛盾。" 张老三解释道,"对敌人可以强硬,但对自己人,对百姓,一定要仁爱。"
"而且,真正的强大不是靠杀戮获得的,而是靠人心获得的。" 张老三继续说道,"得人心者得天下,这个道理你应该懂。"
曹孟德点点头,他确实懂这个道理,但以前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其中的含义。
"老人家,如果我从现在开始改变,还来得及吗?" 曹孟德诚恳地问道。
"当然来得及。" 张老三肯定地说道,"人什么时候改变都不晚,关键是要有真心。"
"那您觉得我应该从哪里开始?" 曹孟德虚心请教。
"从对待身边的人开始。" 张老三建议道,"先改变对待部下和士兵的态度,让他们感受到你的变化。"
"然后呢?"
"然后推广到治理国家上。减少不必要的杀戮,多关心百姓的生活,让他们感受到你的仁爱。"
曹孟德认真地记下了张老三的每一句话。
"老人家,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。" 曹孟德说道,"您觉得我和刘备、孙权相比,差在哪里?"
张老三思考了一会儿,"刘备这个人,虽然能力一般,但是很会收买人心。他对待部下和百姓都比较仁慈,所以很多人愿意跟着他。"
"孙权呢?"
"孙权比较务实,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。而且他知人善任,手下的能人很多。"
"那我呢?" 曹孟德有些忐忑地问道。
"你的能力是三人中最强的,这个没得说。" 张老三诚实地评价道,"但是你的缺点也很明显,就是太注重权术,忽略了人心。"
"如果你能改掉这个毛病,我觉得你会成为真正的明君。" 张老三最后说道。
曹孟德听了,心中五味杂陈。原来自己引以为豪的权术,在真正有智慧的人眼中,竟然是最大的缺点。
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,曹孟德知道该离开了。他再次向张老三深深鞠躬,"多谢老人家今天的教诲,我会认真考虑您说的每一句话。"
"记住,言行一致最重要。" 张老三最后叮嘱道,"光说不做,什么都没用。"
离开张老三家后,曹孟德和曹洪默默地走在夜路上。月光洒在地上,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。
"主公,您真的要按照那个老人说的去做吗?" 曹洪忍不住问道。
"为什么不呢?" 曹孟德反问道。
"可是这样的话,您的威严..." 曹洪担心道。
"威严?" 曹孟德苦笑了一下,"如果威严是建立在恐惧之上的,那要它何用?"
曹洪不敢再说什么了,他从来没有见过主公如此深刻地反思自己。
"洪弟,你跟了我这么多年,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?" 曹孟德突然问道。
曹洪犹豫了一下,"主公您英明神武,是天下少有的英雄。"
"我要听真话。" 曹孟德严肃地说道。
曹洪沉默了很久,最终还是开口了,"主公,实话说,属下有时候也觉得您...您对待部下有些严厉了。"
"还有呢?" 曹孟德继续追问。
"还有就是,您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,会做一些...一些比较残忍的事情。" 曹洪小心翼翼地说道。
"你们这些跟随我多年的人都这么想,那其他人会怎么想?" 曹孟德自嘲地说道。
"主公,您不要太在意这些。" 曹洪连忙安慰道,"乱世用重典,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。"
"不得已?" 曹孟德摇摇头,"今天那个老人的话让我明白,很多时候不是不得已,而是我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。"
两人继续走着,曹孟德的心中已经开始酝酿着一场巨大的变革。
回到邺城后,曹孟德立即召集了核心谋士们开会。
"诸位,我想改变一些治军和治国的方针。" 曹孟德开门见山地说道。
"主公,发生什么事了?" 荀彧疑惑地问道。
曹孟德将这次回乡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,当然省略了一些细节。
"一个普通老人的话,让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的所作所为。" 曹孟德说道,"我觉得我们确实需要做一些改变。"
"主公想怎么改变?" 郭嘉问道。
"首先,改变对待士兵的态度。" 曹孟德说道,"我要亲自去军营,了解士兵们的生活状况,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。"
"其次,减少不必要的杀戮。" 曹孟德继续说道,"能用其他方法解决的问题,就不要动刀。"
"再次,多关心百姓的生活。" 曹孟德最后说道,"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仁政。"
谋士们面面相觑,这样的改变确实很大,但他们也都能感受到主公的诚意。
"主公,这些改变都很好," 荀彧说道,"但是需要循序渐进,不能操之过急。"
"奉孝说得对。" 曹孟德点点头,"我们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,一步步来。"
从那天开始,曹孟德真的开始了改变。他经常到军营中去,和士兵们谈话,了解他们的需求。他下令改善士兵们的生活条件,增加抚恤金,关心士兵家属的生活。
他也开始改变治国的方针,减少了很多残酷的刑罚,增加了对百姓的关怀。
这些改变的效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。士兵们的士气明显提高,百姓们对他的评价也开始好转。
一年后,曹孟德再次回到了谯县。这一次,他没有隐瞒身份,而是以魏王的身份回乡祭祖。
在祭祖的仪式结束后,他特意去拜访了张老三。
"老人家,我来看您了。" 曹孟德恭敬地说道。
张老三看到他,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,"我听说你这一年做了很多改变,看来那天的话你真的听进去了。"
"是的,您的话改变了我的一生。" 曹孟德认真地说道,"我现在才明白,什么叫做真正的领导者。"
"做得不错," 张老三点点头,"我侄子上次回来说,现在军中的气氛好多了,大家都说魏王变了个人似的。"
"这都是您的功劳。" 曹孟德说道。
"不,这是你自己的选择。" 张老三摇摇头,"我只是说了几句话,真正改变的是你自己。"
曹孟德在张老三家里坐了很久,两人像老朋友一样谈论着治国理政的道理。当他要离开的时候,张老三送给了他一句话:
"记住,真正的强大不是让别人害怕你,而是让别人尊敬你。"
这句话曹孟德记了一辈子,并且一直努力去实践。
多年以后,当人们回顾曹操的一生时,都会提到他晚年的巨大转变。从一个冷酷的权术家,变成了一个仁慈的君主。而这个转变的起因,就是一个普通老人的几句朴素话语。
有时候,改变一个人的,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,而是一句发自内心的真话。曹操用他的后半生证明了这一点,也证明了那句古话: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。
在权术和武略方面,曹操确实是天下无双的。但在做人和带兵的道理上,一个普通的村中老人,却让这位一代枭雄自愧不如。